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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河南……”

“济阴、谯郡、徐州、济北、登州……四个行台加一个总管州,应该都有军令。”郭祝继续言道。“梁郡降了,淮阳同日突袭得手,我来的路上汝阴也要被攻下来了……那些人根本没想到我们会发大兵,伍龙头领着七个营从颍水西岸下来的,他们拿什么打?那时候我便晓得为何我家龙头要我赶紧过来这里了,再不来,怕是一点功勋也无。”

“若是这般说……”闻人寻安稍一思索,心中发凉,屁股都忍不住挪了一下。“颍川怕是也无了!伍惊风自淮阳南下来取汝阴,然后是汝南……北面颍川必然是济阴行台单通海去取,济阴行台实力是仅次于大行台的,兵多将广!而若取下颍川……”

“取下颍川就到头了。”素来絮叨的王代积终于没有忍住。“司马元帅知道颍川没了,肯定去阳翟,阳翟是古时候大颍川郡的郡治,是现在襄城郡最东端,挨着如今的颍川郡,卡住颍水,背靠东都八关之一的轘辕关,保住这里,不光是能保住东都,还能保住通往南阳的鲁阳关……”

“保住鲁阳关又有什么用?”闻人寻安忽然发问。“鲁阳关只是东都通往南阳的关隘,他们想取南阳,只要打下汝阴后,依次往汝南、淮阳这里打过来,然后自然可以去打南阳。”

“哪里需要打南阳?”郭祝接口道。“只要打到这里,隔绝南阳与淮南通道,南阳的淮南子弟必然不能忍受,何况关西不出兵?到时候南阳五郡被三面包围,军心动荡……当年江都的骁锐为了回东都都能杀了曹彻,何况是眼下?”

王代积张口欲言。

闻人寻安想了一下,也来看王代积:“总管,祝儿这话真不是胁迫你,你想过没有……黜龙军这次大举突袭,果真是为了打下东都?之前河内一战打成那样,如何现在就能胜?我怕张首席的根本目的就在南阳跟淮西!吃掉这十来郡富庶之地,一来自肥,二来削东都根基,三来联通荆襄,支援白龙头……换言之,总管,人家是本就是冲咱们来的!而咱们措手不及,前卫尽失,归途也尽失。”

王代积怔怔看了桌上这对舅甥一眼,却又只闭嘴去看门外雪花,那对舅甥也不再多言,只盯着他来看。

过了不知道多久,这王老九方才一声长叹:“你们这是要……要我做不忠不义之人!”

闻人寻安和郭祝眼神都变了。

王代积见状,赶紧摊手努力解释:“你们……你们不要以己度人,你们想一想,我王代积跋涉乱世,可有半分对不住大魏体统的举止?这天下人谁来了,我都能理直气壮的告诉他们,我王九是大魏忠臣,平生没有半点有负忠义之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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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祝去看闻人寻安,后者却只是若有所思。

王代积虽然还没从局势大变的震惊中走出来,但到底是一方人杰,晓得局势已经到了自己不得不做决断的地步,便继续勉力出声:“两位,咱们都是亲戚,我不哄骗你们……你们肯定是觉得,我现在是想握着南阳几万兵和几个郡做本钱,在几家势力里摇摆,卖个好价钱,但其实呢?

“其实我真能卖给白横秋吗?我这个在大魏都被人歧视的妖族杂种,凭什么在关西立足?所以除非大英横扫天下的气势已成,为了自家和南阳诸郡百万生民的性命,降了他也就算了,否则如何能卖给关西人?”

“那叔父就卖给我们嘛。”郭祝言辞恳切。

“你还是年轻,还是不懂!”王代积站起身来离了座位,身上的白色大氅被他抖的卷了起来。“到了黜龙帮这里根本就不是卖不卖!你们自己刚刚都说了,眼下局势,淮西诸郡已经无了,我在南阳的淮南子弟兵根本支撑不住……我现在往黜龙军就是降!”

“降了又如何?”郭祝赶紧来言。

“降了就是轻贱自己!”王代积厉声相对。“你想想,我此时降了,淮南子弟兵算是我的本钱吗?南阳诸郡算是我的本钱吗?他们只会觉得,那本就是他们黜龙帮的!我就是一个孤身势穷去降的野狗!甚至是被卷过去的俘虏!”

“可若是叔父明知道南阳必落,淮南子弟必然要离散,还要强行阻碍对抗,又算什么?”郭祝不顾自己舅舅闻人寻安摆手阻止,起身拍案喝问。“仅凭这件事情,你便是连降都没法降了!到了关西也只如野狗!”

“所以也不能如此自绝道路。”王代积幽幽以对,笼着袖子重新坐下,反而没了之前的气势。“当年天下大乱前我就晓得,自己修为不行、家门不足,建功立业上自然事倍功半……可我从未担心,因为我知道自己内里总比那些人聪明一些,只要多辛苦一些,迟早能追上去,然后让那些瞧不起我的人低头。

“后来到了乱世,看到了张三郎的作为,更是心动,因为他在我眼里素来是跟我一般的人,若他都能成事,我稍作隐忍,说不得也有一个化龙的机会……”

桌边舅甥俩再度面面相觑,无他,这位亲戚刚刚还在说他忠义无双呢,现在就自己承认想“化龙”了。

“结果呢?”王代积语气愈发黯然。“结果厮混到现在,固然是有些成就,却在人家大势相逼之下不值一提……这种情形,若说我还有什么一点立身的根本,那就是忠义仁恕四个字了……越是如此,越不能丢下这四个字!我就不信了,我做了一辈子大魏忠臣,又事事都留了足够余地,谁得了天下会不用我?!”

说着,其人复又来看两个亲戚:“你们听懂了吗?”

舅甥二人三度面面相觑……敢情你说了半天不是在直抒胸臆,而是在跟我们两个亲戚做解释?

无奈之下,闻人寻安硬着头皮来问:“那总管准备如何践行忠义仁恕这四个字呢?”

王代积摇头道:“不让天怒人怨之余保持气节就行了……闻人兄弟,你跟我走,去南阳,到了地方我把南阳的淮南兵都交给你,我自己带着东都人跟南阳人去阳翟找司马正,这里干脆交给小儿辈就好。”

这倒是个法子。

闻人寻安也大为心动,但还是有些不安,便起身来问:“总管,我若去南阳领淮南兵,你可有什么交代?”

“尽量拖一拖。”王代积正色道。“毕竟谁也不知道关西军什么时候出来……你倒得快了,等关西军来了,我跟着司马正进了东都,南阳诸郡百姓的生死就变成你的负担了;反过来讲,你是淮南人,拿捏住这剩下的两三万淮南子弟兵,只要维护好南阳地方……便是你曾经叛离了黜龙帮,此时也显得滑头摇摆,却必少不了一个大头领。”

闻人寻安还是不说话。

王代积压低声音以对:“你还不明白吗?我带着淮南子弟兵去降,我就是被迫的降,可只要换成你这个淮南人自领,你就是淮南子弟兵的头,黜龙帮就会花大头领去买!你还能为下面兄弟寻几个头领!等将来黜龙帮真成了气候,我再回来,咱们还能相互扶持!”

闻人寻安终于点头:“万事扭不过总管,我再信一次总管便是。”

郭祝全程没有言语,只是按部就班在王代积和闻人寻安的带领下见了淮阳本地驻军的高层军官们,自承了王代积侄子兼闻人寻安外甥的名头,接了中郎将的任命,然后送两位长辈打马西向。

回到城内,其人立即派遣了自己舅舅留下的亲卫和自己带来的巡骑,一并往淮水去,顺流而下去找自己的上司,徐州行台指挥、龙头牛达。

最后,只安坐城内,请队将以上军官继续宴饮,同时依旧犒赏全军。

腊月初二过去,腊月初三,在又一场新雪中黜龙军夺取了整个颍水东面的颍川大半郡之地,与此同时,汝阴郡郡治汝阴城被伍惊风攻下,其部马不停蹄,扔下根本没有去扫荡的东半郡交给内侍军,径直冲杀向西,直扑淮西要害汝南悬匏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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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同样是当日,北面黜龙军主力也随着一场城下惨败得知司马正就在阳翟,却干脆临颍水不进,反而就在颍川、许昌二城之间汇集兵马,俨然是要待对方自退。

腊月初四,长安城内,正在吃饭的白横秋终于从东都内线那里得知了黜龙军扫荡淮西全境的消息,惊得筷子都掉下去了!

当然,他马上甩手将筷子卷回手中,还不忘擦拭一二,然后缓缓来言:“所以之前朕在河内心血来潮,回到长安也一直心绪不宁,就是应验在这件事上吗?”

随侍群臣也都有些慌乱。

还是刘扬基勉力来言:“现在看来,就是这个了……若是我们不回来,继续对峙着,他们在南面发动了,怕是不但淮西、南阳诸郡全入黜龙帮之手,连荆襄也能冲进去!然后来袭武关,乃至于去荆襄协助三娘……都可以直接破局!”

众人议论纷纷,包括商讨如何出兵。

这也没什么可商讨的,因为这里的人不缺军事素养——就好像之前关西军出河内,引得黜龙军主力不得不拥上一般,这个时候再难、再麻烦、再辛苦也要立即出兵!而且必须是白横秋亲自带队!

所以,事情本身没有什么可计较的。

但是,几乎所有人,在刘扬基说出那番堪称挽回尊严的话之后,还会忍不住心里嘀咕……为什么?为什么黜龙军可以分兵两路,连续不断的攻击?而大英却只能合兵一处呢?

是张行又耍了个小把戏,将兵力分段使用,他和几位宗师不断移动?可要是这样,为什么黜龙军分段的兵力竟然能抵挡关西军的全力?

总不能是黜龙军真的越打越强!而我们关西后继无人吧?!

而且,便是不论这些,攻守易形总是实话吧?

似乎是意识到了这一点。

当日议定,白皇帝亲自率领长安-潼关-武关诸路兵马齐出武关的同时,要求长安各勋阶子弟,凡成年者无病弱者,有官者转武阶,无官者授官,皆随行无误。

若有藏匿不从者,子弟弃市,父祖罢官!

后续各路府兵重新汇集后,再随从各卫将军出武关作战。

腊月初五,得到军情不过一夜而已,关西军再度大举出动,白皇帝再度御驾亲征。

长安西南面的太白峰上,冲和道长神色复杂的望着长安城方向,手中木棍被紧紧攥住……坦诚说,这一刻,冲和真的动摇了,因为他知道,这个世界上唯二可称之为友人的存在现在都面临着人生之困境。

但是,雪花飘摇,白皇帝带着长安驻军与关陇子弟并出长安,一直到他们消失在风雪中,这位三一正教掌教始终没有动作。

这不仅仅是多年来方外之人的身份规训,让他不愿意轻易卷入这些龙争虎斗中,另一个让他感觉到无力的事实在于,若论私情,他最喜欢的两个学生,伍惊风和白有思,竟然正在自己两个友人对面。

自己救了两个友人,万般反噬皆可承受,可坏了两个学生的道途又算什么呢?

什么叫天命难违,这就叫天命难违!

风雪如故,似乎整个天下在腊月初的时候都在下雪,而这其中,更以北地与巫地为甚。

腊月初六,就是在关西军大举出武关的当日,李定正在苦海颠簸之中。

没错,十天了,李定和他的远征军还没有渡海完成。

没办法的,渡海太难了。

首先,人也好,物也好,只能一船一船的发,北地港口虽然多,却不敢离得太远,只能用落钵原周边几处港口,于是全军十万余众,只能两三万人一渡,然后往复运输。

按照原计划,苦海近处只有几百里宽,又是狭长形状,根本起不来风浪,一两日一个来回,五六日也足够过去了。

然而,不知道发了什么邪,偏偏就从黜龙军渡海那日开始,风雪不断……风雪一起,海中船只可上下前后都摸不着,人心就发慌……也就是李定下了死命令,并且以武安旧部外加那个自己请缨的侯君束为先锋先发,否则可能一开始就要延期的。

而即便如此,也免不了一些流言,都说是罪龙在海底不愿意看到巫族被偷袭,所以兴风作浪。

还有人忍不住去扯李定那个谶言。

甚至,等到李定本人在第三批渡海时,连在这里坐镇的窦立德都慌了,他可不光是担心他女儿女婿,而是在苦海展示出它的隔绝之态后更加清晰的意识到,整个北地、幽州的精华竟然都要被送出去了!

真的是整个北地、幽州的精华,五到六万各类编制的战兵,四到五万各类辅军或者民夫,一万余各类工匠,合计十余万人,外加数不清的粮草、军械,全都要送到对岸!

他是真害怕了!

但是李定还是坚持登船渡海。

开什么玩笑?便是那日落日堂上的表演浮夸,可他的本意难道是假的?事到如今,便是那罪龙自己钻出来,他也要先屠龙的!

当然,他没有遇到罪龙,还是风雪,有些又变大的风雪,苦海内一时海浪如潮,似乎真有什么神异在阻止他渡海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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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鞭子在哪儿?”随着一船满载着百余人的帆船整个倾倒最后却只捞上了小半后,立在船头的李定终于黑了脸,老婆在邺城带孩子,他便扭头看向自己弟弟李客。

李客不明所以,还是把就挂身后船舱里的黑筋马鞭取来递给了自己兄长。

李定捏住马鞭,藏在袍子里,就在摇摇晃晃的船身上继续询问:“黑延黑司命的船是哪一个?”

有人远远隔着风雪指了,李定立即腾跃而起,空中大风似乎格外凛冽,落错了两艘船,方才来到黑延船上,然后便做喝问:“黑公!你船上没有黑帝爷的雕塑吗?这个天象如何生出来?你难道没有拜祭吗?”

一身冰水的黑延也无奈,只能摊手:“拜祭肯定是拜祭的,但苦海上委实无用……或许是正常天象!”

“若是正常天象,全军葬海我也不急,怕只怕真是罪龙作祟,最起码上上下下的北地人都觉得是罪龙作祟。”李定走过去,正色以对。“我是一军主帅,雕塑在哪里,我去拜一拜,堵住人嘴,省的一下船便哗变起来!”

“船上没有雕塑,我是上船前祭拜的……只有一块平素渡海时用的天地人镇石在舱里。”黑延也没辙了。

李定闻言,便往船舱里走,走到舱门,一个趔趄,差点摔倒,还是黑延扶住,方才走了进去。入得船舱,果然见到一块不大不小的“天地人”石碑摆在此间,与神仙洞里石壁字迹彷佛,俨然是认真雕塑过的,便不由一声叹气。

然后,他猛地将马鞭抽出,在后方黑延等人目瞪口呆中,狠狠抽到了石头之上。而且是接连三四鞭,黑延等人醒悟过来,死死护住石头,方才止住。

不晓得是不是之前救落水军士弄得满身冰水缘故,黑司命只觉得自己头都昏了,却还是艰难来问:“战帅为何如此?”

“执行军法。”李定收起鞭子,从容做答。

“一块石头有什么违背军法?”黑延还是有些发懵。

“不是你说的吗?这石头是渡海镇仓用的,如今不能镇这苦海,岂不是玩忽职守?!”李定振振有词。

“我晓得这是你们领兵的鼓舞军心手段。”黑延无语道。“可这到底是黑帝爷的象征,你自去割袍祭海,去胁迫罪龙,去鞭打海水都行,如何来打自家至尊?”

“打的就是自家至尊!”李定闻言嗤笑一声,丝毫不惧。“我难道是第一次打祂?这几日海上的事情,若是天象倒也罢了,可若真是罪龙作祟,不正是他黑帝爷玩忽职守的结果吗?非只如此,他一位至尊,若真是故意放纵,念祂经历,只怕内里更加龌龊……黑公,要我说,怕是祂一辈子不能覆灭巫妖二族,不能使天下一统,已经魔障了,如今见我将渡海而成大业,心中起了妒忌之心!否则为何如此呀?而祂若还真记得祂为人时的一点初心,便是今日打了祂,日后还我身上我也不惧,只不该耽搁全军进发才对!”

说完,直接负手而走。

黑延目瞪口呆,也不知道是该反驳对方荒唐,还是呵斥对方狂妄……而且,似乎竟有几分道理?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到了这日下午,苦海之上风雪居然渐渐平息,李定本人更是平安渡海,抵达巫地……而不过一场晚饭,上下就皆知,这苦海风雪平息,乃是战帅李四郎鞭笞至尊,至尊竟然听令为之。

委实可怖!

PS:感谢养生老杨老爷的上盟,感激不尽,鞠躬致谢,也祝大家高考顺利,人人都上六百五。

(本章完)